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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恩师秦仲文
    美编:王涛

      画坛忆旧

      ---回忆恩师秦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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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傅洵

      历史,不管是被正视,还是被扭曲;是彰显,还是遮蔽,时间老人总是公平的,待尘埃落定洗尽铅华最终还是会逐渐清晰的,逐渐还原其本来面貌。

      我怀着一颗崇敬、感恩之心回忆我的另一位恩师秦仲文先生。他襟怀坦荡,快人快语,持论甚坚,不服权贵,而对友人弟子又是一位温恭、慈祥、蔼然的长者。说起他的人生经历,其性格便决定了他的命运。他终未能熬到改革开放,就在郁闷、惶惑与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然而,历史不应忘记他。他为艺术皓首穷经,笔耕不辍,为现代画坛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是北派书画大家,是现代画坛传统主义的代表人物。其主要代表作有《悬钟寺》、《岳阳城》、《蜀道难》等等。

      文革年代,先生被按照按人民内部矛盾的敌我矛盾处理,被定性为反动学术权威,这是一种政治高压惩罚措施,而非法律手段。一次我去看他,先生对我说:“象你和崔志强(即著名画家崔松石先生)都是落后青年,现在谁还理我们这样的人呀。”当时我少不更事,对先生如此消极的言论,难解深意。后来年岁渐长,脑海里总在回忆先生所说的一些话,深感先生当时的孤独与郁闷。

      那是艺术的严冬,那是一场冷酷的运动,许多画坛英杰几乎无一人幸免,待春天来时 ,斯人已去。时易失,岁将零,呜呼四十年矣,就是师兄崔松石也已仙逝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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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九年春节的年初(不记得是初几了),我去给秦先生拜年,说拜年其实不过是串门见个面而已,与今日大相径庭,那时叫革命化春节,无钱买礼品,有钱也不敢买,人家也不敢收,真是个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先生在“红八月”之后就被赶到秦家原址东侧破败院落的一间斗室蜗居了七年,当时,在每日“早请示”、“晚汇报”的特别时期里,举国上下,偶像崇拜之风甚嚣尘上,四人帮乱政,豹虎肆虐,民不聊生。先生虽身处逆境,但秉性刚直不阿,对世象颇不以为然。那天,借着拜年的时间,与先生闲谈,话语间,先生情绪颇为激动,忽言道:“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无补于一日之寿……”。在假话、大话、空话大行其道的时期,先生之言振聋发聩。这种性格的人,能活到七十四岁已实属不易了。记得那天,先生赐我一帧小照,彷佛是赠给我的拜年礼物是的,那是他盛年时穿长袍在香山鬼见愁峰上,手抚一株古松,傲然而立,此为著名摄影家张印泉所摄,此照颇能凸显秦先生刚直不阿的性格,那正是先生风华正茂的岁月留痕。

      五十年代末,北京画院曾组织画家团去巴蜀写生,其中有关松房、吴镜汀、溥松窗等画家,先生随团巴蜀写生归来,作大画《蜀道难》。拟李白诗意,画面气象森然壁立,足以感受诗仙太白笔下“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天险气息。但见千仞远山,峭壁间一线流泉,隐约间似有声响,颇有“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的诗意。先生一下笔,顿觉千钧之力,彷佛一跺脚,便有“地崩山摧壮士死”之悲壮;又见奇峰险绝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画面如此气象万千之态势,先生可谓画自我胸中之丘壑也。落款处题有诗云:“南天万里壮游远,看尽奇峰万万千,惆怅宗风专谨慎。一生负我笔如椽。”从题画诗来看,足以表达了先生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与敬畏之心。

      先生一次谈到五十年代初他应张伯驹潘素夫妇之邀去什刹海寓所小聚,其实袁世凯长子袁克定正在张宅小住,当时很简单,潘素先生做了几个菜,秦先生不近烟酒,只是用餐闲谈而已。先生谈到袁克定时也十分感慨,袁克定个子不高,穿一蓝色旧棉袍,足蹬圆口布鞋,见到有客人只是表情木讷的点首而已,然后落座饮一小杯酒,默然无语,神情呆滞,与数十年前活跃于政治舞台时判若两人。时间不长即起身告辞,回后面休息了。他活到一九五八年,以八十岁高龄病逝于海淀居所。他有幸寿考超过了乃父,又有幸没活到史无前例之年,也带走了些许历史及其对人生起落的感悟。

      谈到人生感悟,真是一言难尽。著名收藏家伯驹先生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年月里也于一九五七年获罪,后来夫妇远走吉林,及至一九七一年,退休回京,时年,伯驹先生已近古稀之年,我曾有幸数度面聆教诲。我因喜爱京剧、书画,故略有所知,先生是京昆书画大家,见我年轻尚有话谈,他很高兴,虽然后来文革已结束,可仍是乍暖还寒时候,不宜深谈,当涉及一些敏感话题,老人尚有余悸。晚年的民国公子与画坛风云人物的伯驹于今的人已是疾病缠身,风华渐尽的一对相依老人,昔日风采已难寻觅,真是令人唏嘘呀。

      话题随着秦先生那一次与伯驹先生的小聚之后,又谈到和袁先生的一些见闻,再继续回忆秦先生,秦先生兄弟三人,先生居次,其兄是老中医,其弟是中华民国驻苏大使,邵力子的文化参赞,四九年后经台湾赴美做了寓公,中美建交后可以有书信往来。我曾见照片,与秦仲文先生极像,是老人与一大形宠物犬在别墅内的合影,这张照片也因此有了一些时尚的西方色彩。国内的政治气氛已然没那么紧张了,后来决定回到北京旧居,直到一九七三年,先生与师母才得以迁出蜗居斗室移至月坛北街新居,然而,风云莫测,七四年批墨画,先生又遭厄运。本已八旬病体,难敌群众围攻,终于因病不治,撒手人寰,含冤而死。一九七九年方获平反昭雪。然而,先生已成古人。如今,近闻先生长子雅和已故,长孙继曾也早已移民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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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零六年秋初我应弟子周子石及友人之邀去河北玉田遵化小住几日,到东陵一游,顺便提请友人助我寻访恩师故里,追思先生当年教诲之恩,幸而我能有此机缘一了夙愿,车由遵化开往西梁子河,时间亦不太长,即由大路拐上支路,一路上被眼前的田园风光所吸引,一种隽永的自然景观彷佛处处皆可入画,因未开发之故,也就少了许多人为的痕迹,途中绿荫遮日,植被颇丰。及到梁子河岸边,但见河面并不太宽,岸边草木繁盛,河中杂草丛生,已是久无人管理了,水面浑浊,周边不见人迹,车行尚可,若步行则难矣。

      我们一路走来,思绪万千,遥想百年前,时值清末,先生虽是贵族子弟,曾经翩翩少年,今已物是人非。我早有下乡探访秦先生故居的心意,如今多亏有人相助,得以成行,使我早年探访秦先生故居的梦想得以成真,心情顿觉舒畅。我们已经来到秦先生儿时居住过的村口,由此走进乡村,心想,乡村交通落后,信息不通,秦先生由此进京求学也实属不易呀!见村里有红砖房,院落如星罗棋布,小径沿途有老人小孩,路边三三两两颇为闲适,下车问路打听秦仲文先生旧居及亲属竟无人知,后又问及一老人,隐约间,尚知一二,知道秦先生尚有一孀,与侄媳妇同居,离此不远处一院落便是,我心尚安,知此行不虚矣。房舍虽已老旧,但一看感到是当年富户人家,及见到户主乃一八旬老太。说明来意后,老人即惊且喜,忙将我们让进堂屋落座。她唤秦先生为八叔公,乃秦家大户族内排序,我拿出先生照片,她看后很高兴,她早年只见过一次老先生,小坐片刻,外面进来一位老人,肩扛农具,原来是秦先生的侄孙,年逾五旬,满脸沧桑,木讷少言。我心中一沉,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润土,“有本事的都走了啦”。秦继曾是他堂兄,早已去了美国,不回来了。老人说道。先生老屋早已不存。此情此景,虽百感交集,我已心感宽慰,毕竟旧踪已寻,心意已到,可告慰秦先生在天之灵了。忽忽辞别,一路无语。心情仍感沉重,先生早已谈出人们的记忆,然而,先生无愧于人生,无愧于事业,我永远怀念秦仲文先生。

      癸巳立冬后三日傅洵于缘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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